今天见到叶子，对，叶子就是那个我写过的，得了红斑狼疮又经历了多重坎坷的姑娘（《忽然很想念那个得过红斑狼疮的姑娘》）。我们聊了很多很多，其中有她的爱情故事。 因为她总说，她要和爸爸搭伴过一辈子，所以我很少提到爱情的事。今天我问她向往爱情吗，她给我说了她曾经的那段爱情。
壹 最初的美好
男孩和叶子，是在人人网联系上的，我以为这是他们缘分的最初，原来故事很早很早就已经开始了。
男孩其实是叶子的小学同桌，叶子很羞涩地和我说，小学时候他曾经和她表白过，其实那时候她也喜欢他，只是没有说出口。初中他们还在一个学校不同班，高中就分在不同地学校了，于是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和联系。直到有一天，叶子放学回家，骑着比她大一号的自行车在路上飞驰着，看到一个非常像他的背影，在前面一样地飞驰着。于是她卯足了劲儿追啊追啊，他骑得好快，一直到一个红绿灯，他停下来，她追上他，和他并排停着。
可是，叶子并没有如我想象地笑着喊出他的名字，少女的骄矜真是很奇妙的东西，她一直目视前方，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，我猜她在等男孩喊她，我听到了那咚咚咚的心跳声。很快，绿灯亮了，叶子飞快地骑出去，她不敢慢下来，她怕她再次和他相遇的时候，她没有被认出来。但是在离家很近的一个路口，他追了上来，并如她所愿喊出她的名字：“嘿，你是叶子吗？”
我想那时候叶子的表情一定很明媚，“是呀，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“我家在这儿附近呀。你呢？”
“我家也在这儿附近。”
那股微妙的暧昧的氛围，正是青春最美好的片段。然后，他们俩交换了家里的号码。
后来也偶尔在放学路上遇到，叶子也经常在假期遇到跑步的他。再后来，男孩留在北京上大学学医，本硕连读，叶子去了武汉。叶子以为，他的电话号码她会记得一辈子，像烙在心口上一样，却在纷繁的大一生活中，她忘记那个号码。妈妈去世后，她家也从那儿搬走了，彻底失去了和他的联系。
贰 噩梦和美梦
在最美的年华，噩梦却这样来袭。
叶子生病了，和妈妈一样，红斑狼疮。大一后，她休学治疗。经过两年与病魔的抗争，和长期的调节，她准备好了，就回到学校，从大一念起。可是这时候，她已经不是上一个大一时候，那个积极、奔放的叶子，她变成了安静的叶子。她笑着说：“05级的同学会觉说她是很开朗的人，07级的同学会说她有点孤僻。”
改变的还有她的身体，她的样貌。因为生病吃药里有大量的激素，她变得非常胖。
重回校园的她注册了人人网。男孩在人人网上找到了她。怎么找到的？他搜遍了人人网上叫叶子本名的女孩，一个一个去给她们留言，问她们“你是叶子吗？”这可是不小的耐心呢。
一直到问到了她在找的那个叶子，可是男孩的头像是个包扎课上被包成木乃伊的他，名字也对不上号，翻遍了他的人人相册，也找不到一张照片，根本认不出来是谁。
叶子回答：“是呀，你是谁？”
男孩：“你是XX小学的吗？”
叶子：“是呀。”
男孩：“我是某某，小学同桌。”
于是他俩开始一段长距离的——嗯——网络上的交流和暧昧。他们互相发信息，写信。一直到那一年的五一。
五一的七天长假，他来到她所在的城市。他问叶子：“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？”说到这儿的时候，我发现叶子的表情有点变化，她说：“可是那个时候我很胖，你都不知道，我在两年里变成了什么样子。”
我笑着说：“可是就算这样，你也没有把他吓走啊~”
叶子叹了一口气，这里面有多少遗憾。本该是，最美的年华和最美的爱情啊。
叶子很犹豫、恐慌，她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答应，于是她说，“我不知道，给我几天考虑”。
“好。可是五一假期只有七天，第八天我就要走了，那之前告诉我。”
然后他们一起度过了这个假期。可是“一起度过”，也只是他把她从宿舍接出来，在学校里找一个凉快的走廊，在那里坐一坐，聊天。然后他再把她送回去。因为她的病刚刚控制住，她没有体力陪他玩儿，也不能晒太阳。叶子说这些的时候，语气里总有着一股歉疚。
在第八天，叶子还是没有想好。“你知不知道我的病是怎样的？你知不知道我可能会很早死？你知不知道我可能不能生孩子？你知不知道也许我都撑不到我们结婚的那一天？你知不知道我会是什么样的负担？……”
我猜那时候，叶子面对的是一张微笑的脸。他说：“因为我是学医的，我当然知道。我很清楚你的病是怎样的，将来会发生什么。我在来之前都考虑好了。也正因为我是学医的，你会更需要我。”
叶子一时说不出话。一米九几的男孩，开始撒娇了：“不要这样嘛~~~答应我嘛~~~”
“哎呀不要这样，算了，我答应你。”叶子受不了他的撒娇，松口了。
于是他们就在一起了。
他们开始每天发信息，继续发邮件。虽然很少能见面，但是叶子的脸上溢满阳光地说，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时间。
叁 爱情之外的现实
后来，本硕连读的男孩，要毕业了，面临重要的人生选择。
他问叶子：“你想不想我留下来陪你。”
男孩的研究领域是艾滋病的一个分支，其实和叶子的病是又共通的。男孩其实心里有一个梦，他知道他的人生价值是什么。他说，虽然他可能在这个领域研究一辈子也研究不出来个所以然，毕竟前人已经研究了那么久还是没有什么进展，但是他愿意用他的一生去做这个艰难的研究，就算什么进展都没有，也是给后来人的研究铺路。
这样的一个领域，在国内并没有好的科研环境。留下来就是当医生，只能出国继续深造。他带着满心犹豫来问叶子。
叶子问清楚所有的情况以后，她当然知道，其实他有他的梦想，他也有他的答案。她不可能把他强留下。
于是叶子很开朗地说：“好，你出国吧。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。”
再后来，他们俩分手了。
叶子说，他很好，整个过程中，他是用非常疏导、伤害最小的方式来和她谈。就像在告诉一个孩子，父亲将要离去。告诉她，就算分手，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会第一时间回复。叶子，也懂。
男孩说，“我出国以后什么都不能为你做，我不能占着一个男朋友的名义，却不做任何事。”
一开始，叶子并不适应，她忍不住一直给他发信息。她知道她不能这样，于是她规定自己，一个月只能给他发一次信息。而他也会马上回复。时间一长，她开始适应了，很久给他发一封邮件。他也说，学习和科研的生活让他不堪重负。某一次叶子的寒暄没有得到回复，她也就不再发了。她说，她害怕她的邮件一直得不到回复，就像她经常梦见的，看见他，却不能被他看见，不能和他说话。
他俩最后一次联系，是在研一她的病复发的时候。他看到她在美国坐着轮椅的照片，心急地给她留言：“是不是股骨头坏死了？”于是他们聊起了她的病情。他很生气，责备她不应该这样耗费她的生命。
在离开前，他交代她毕业了不要去工作，最好是什么都不要管在家里躺五年，彻底把病养好一些，再出来工作。可是她没有听，她去考了研（所以我们成了同学），她也有一个出国的梦，也有一件她想用一辈子去做的事。再后来经历了家庭变故，她背上了可怕的债务，也就更不可能在家躺着。
叶子这个时候笑着和我说：“我真希望，我当时的病再重一些，他是不是会更紧张我一些。”再后来，他们又失去了联系。
肆 尾声
讲完了，叶子虽然在笑，我看到她的嘴唇在发抖。
我问她：“叶子，你是不是很紧张，你的嘴唇在抖。”
忽然间，她的眼泪掉下来了。
“我怎么可以那么幸运，遇到了一个这样的他。可是为什么让我在那么糟糕的时候遇见了他。我都没有给他最美的青春，我不能陪伴他，我不能为他付出什么。我变成了最沉重的负担，他一定压力很大⋯⋯”
我不挺地拍着她的背，让她哭出来，那大概是积压好久的情绪。终于把那个还在跟我说着英国首相门前的猫，说着她听到了好多故事，说着她又筹到多少钱，说着她的朋友送了她两张岩井俊二音乐会的票的姑娘，被逼哭了。
我轻轻地劝慰着她，这个时候，有一位突然的来访者。是这个书店里叫小翠的猫。她爬上叶子的沙发，趴在叶子身边的窗台上歪着头看着叶子。
我和叶子说，“它是来安慰你的。”虽然人和动物语言不通，但是在某个频率上一定有共通的地方。那个追小翠过来的女孩说：“这只猫可傲娇了，追着它的人它不理，不理它的人它才搭理人家。我们逗它它就跑，可是它自己就找你们来了。它一定很喜欢你们，一定是知道你在难过。”
因为这个打断，叶子的情绪稳定了一些。我和叶子说，“贡献是最大的自私。男孩付出越多，其实他从你这里得到满足感和幸福感越多。不要觉得有所亏欠啊叶子，这些年，他得到的不比你少。”
“而且啊，叶子，所有人对你好，并不是你的幸运，而是因为你值得这样被对待。所有的幸运归根结底，都是因为你。”
当叶子可以笑着和我说“它一定是爱吃酸菜，所以才被叫小翠”的时候，小翠从窗台上下来，大概是因为讨赏的，伸着懒腰等着让我们摸它。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，它就扭着屁股走了。
晚上我问她关于被迫背上的债务的一些细节，她说：“你别太担心我这事，我肯定能活。”
后记她答应了我，要和我去杂书馆，也许我们还能再去几个不同味道的书店。
她跟我说了很多她的故事，在她身上总会发生那些可以称之为生活的“浪漫”的事。也许上帝给了她磨难，所以也忍不住多给了她一些故事。
我一定要把她的故事全部写下来，我不知道我想写给谁看，我只是想写下来这个值得被爱的姑娘。
发表于 2020-5-13 11:28:54
